第八章好酒儒士借酒言天下（中）
第二天王寒挚是被林间鸟鸣所啼给惊醒的。他揉揉眼，透过门帘漏进来的光，发现此时晨曦初出时分了。rr强撑着凑到车窗前，掀起帘子。映入他眼帘的正是一幅晨曦初出图朦胧的雾霭轻盈如练，林木葱茏苍翠欲滴，几缕透过郁郁葱葱的山林斜斜洒下的曦光柔柔笼着晨起的万物……rr虽是已经秋季，但山林间的绿色却不减半分。深呼吸一口，胸腔间满是晨间特有的空气的清甜气息……rr正陶醉在初秋山林初晨美景中的王寒挚却猛地被被一阵惊呼声惊醒，他还未转头，一抹笑意便悄然爬上了眉梢。rr“你怎么自己起来了？”轻手轻脚掀起车帘的楚葳蕤，看到他趴在车窗上，不由瞪着一双好看的秋水眸子惊吒的问。rr“哈哈，昨天的某人都可以弯腰作揖了呢？怎么？丫头，你不知道？”王寒挚转过脸，听到这声清冷的透着调侃意味的大笑，一张看到楚葳蕤时不由露出欣喜神色的脸上顿时变得“多姿多彩”起来。rr“哼”楚葳蕤貌似想到了一些昨天扶某人喝酒的事，脸色不由涨得通红，对着某人愤哼一声，将手中的药扔在车厢角落，便掀起车帘愤愤的离开了。rr“前辈，小子除了昨天的出言不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惹到先生了吧？”王寒挚哭丧着脸看向一脸坏笑的清瘦老人，委屈问道。rr“那倒没有，老夫只是看你欺负那女娃娃感到不平罢了！”陈醉仰着脸看向窗外绷住笑意懒懒说道。rr王寒挚心中委屈更胜，“那她走了，谁来给我上药啊？”rr“老夫我来给你上。”陈醉脸上笑容更胜，“不过，你可得忍住疼。”rr看着少年的疤痕遍布新肉丛生的身体，陈醉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再想起自己为他上药时，他冷汗涔涔却硬是强忍着不哼一声，不由暗自生出一股欣赏之意。rr“好小子！之前你习过武？”陈醉试探的问道。rr王寒挚一怔，心思瞬间转动数圈，抿笑道“前辈是如何看出小子曾经习过武的？”rr陈醉敛须看着他笑道，“老夫方才为你上药时观你神色自若，想必是跟武夫一样经常吃这些皮肉之苦，故有此问。”rr王寒挚看到他一张皱纹遍布的脸上一脸笃定神色，再也忍不住笑意，挤眉弄眼笑道“前辈这可看走眼了，小子可是出身于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山沟里。常言道‘穷习文，富习武’，我看前辈乃饱读诗书之人，难道前辈不曾听过？”rr陈醉闻言一怔，随即指着他相对大笑起来。rr……rr笑过之后，王寒挚故作不满的以恰好能让他听到的声音嘟囔道“前辈昨日可是说好的，要与我讲秦大帝和儒首。可昨日前辈只是讲了大帝，却不曾说儒首。小子身为一个读书人，却不知当今儒首为何人？想来实在可汗。”rr陈醉脸色玩味，眼神含笑，“可记得昨日讲到哪了？”rr王寒挚闻言立即坐正，正容答道“前辈昨日讲到秦大帝薨后天下重归分裂，大秦由陈王掌国却被赵，曹二人架空摆布之事了。”rr陈醉貌似回忆的“哦”了一声，神色间有些戚戚“那我可跟你讲了魏，唐，隋三国自立的事了？”rr王寒挚一怔，心想这些昨天不是讲过了？但旋即间反应过来，“是讲过了，但太过笼统，其中有些疑惑还望前辈释疑。”rr陈醉习惯性的摸出腰间悬着的酒葫芦，抿了一口，竟然于瞬间凭空生出一股豪气“问！”rr王寒挚拱手“隋，唐，魏三国成立固然是捡了秦大帝薨逝的便宜，可三国成立真当那么容易？故秦士卒岂有那么容易答应？燕，楚是无余力进攻，难道四方无蛮夷？他们岂对我中原无进取觊觎之心？”rr陈醉“咦”了一声，疑惑的看向少年，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之色，“你可知璞安先生有一句赞扬秦大帝的话？”rr“何话？”他急切问道。rr“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虽死——余威震于殊俗！”陈醉连抿几口酒，淡淡说道。rr王寒挚一脸震惊，这不是前世熟背的贾谊的《过秦论》吗？！rr陈醉看他一脸震惊，以为他是被文人称颂的秦大帝的功绩给镇住了，不由心下一涩。接着道“北方虽有北漠，但秦时，北漠被秦大帝登基之前就派的大将卫宏领兵打的逃窜极北之地，所以在秦大帝薨逝时其仍不敢轻举妄动。”rr貌似想到了什么，他话锋一转，语气间透出压抑不住的愤怒“你可知当初落魄如丧家犬的北漠如今为何如此势胜？——曹伤慎竖子！大谬也！他为了拉拢北漠，不惜重礼割地以厚赂北漠单于，不，现在应该叫北漠皇帝了！”rr他猛地停住，苦笑“但或许也应该说曹伤慎手腕了得，扶持北漠用以挟制北燕，顺带帮他出兵平定了那些忠心于秦帝的例如扶风，镇北诸郡的‘叛军’，还可以震慑打击中原诸国。一石三鸟，真是了得！”rr“至于隋唐，呵，不得不说大帝‘心慈仁厚’，没有一股脑的将那些被平诸国的旧贵族门阀也给铲平。老夫思索数十年，一直认为大帝平生有三步最错……”rr陈醉说着伸出三根手指“一，错任三军主将；二，诏六国皇室于咸阳，却不铲平六国贵族门阀；三，亲伐大楚……你知道？当初的除中路外的其他三路整整百万大军中纯秦卒人数只占了二十余万，你想想，就算是二十万军队，分散到三路大军中一路中纯秦军士卒能有多少？是，秦大帝施政仁厚，四海归心，他在时，天下皆平，怎么做都没事？可谁能想到培养好的帝国接班长子会先他一步而去呢？谁能想到他会突然薨逝呢？谁能想到六十万精锐秦卒会一战尽没呢？！”rr陈醉脸色通红，连抿数口酒，隐约眼眶含泪。看着窗外不再言语。王寒挚识趣的扭过头去，不看老人的失态。rr……rr不知过了多久，陈醉仿佛从一个很久远的梦里醒了过来。他用干枯的手背抹了抹眼眶，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王寒挚脖子上戴着的的桃木小剑。rr他想了一下接着说道“隋，昨日已与你说过其邦交形式，今日与你详说其成立缘由。当时杨晋屯驻故齐你是知道的，你要知道，其中故齐的解甲归田，和尚在役的士卒都不在少数，再加上杨晋是文官转武将，本来就擅政务，再加上其人由擅笼络人心之道。立国登基伊始，即实行一系列仁政，改良先秦朝政军政。朝政方面任用一大批故齐宿儒门阀贵族有能力者当政；军队方面，大批淘汰忠于秦的将军，提拔底层有能力的将领领军，由是齐地故卒。一时间，齐地从军者影从……一言以概之，隋立，得于人心；rr唐，立国至如今，世人皆以为李静沐为大秦忠臣。呵，一群愚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静沐其人本为狼子野心，雄心勃勃之辈，尤其是手下谋士刘静溪，那可是以毒计出名的乱国谋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八个字甚至可以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你可知，唐未立时，李静沐曾以“清君侧”为名出兵讨伐曹伤慎？你可知那些士兵都是何人？呵，李静沐好打算，他“清君侧”是假，用那些出身秦地的普通士卒的尸骨去为他垒积一条割地自立的血路才是真！当时，由于蜀地多叛乱，所以他领纯秦卒最多。那些普通的士卒是送命了，送命给了他们曾经深深效忠的秦国，那些精锐的秦卒则被他顺势笼络了，成为了他割地自立最大的砝码！呵，毕竟秦卒甲天下吗，更不用说秦卒中的精锐了，谁不想要？唐地初立时并无什么治政大才，幸唐有蜀地天险和大江天堑，所以，唐之立，并不如隋一样得益于人心，很大缘由是得幸于天险。rr魏，曹伤慎与魏通狼狈为奸，将陈王完全架空，秦廷中忠于大秦者皆被以各种缘由贬绌，斩杀。其时，天下皆知，曹姓代王姓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可陈王不知啊，他天性洒脱不羁，自幼醉心于山水书画，一心不问政事。天平八年，陈王终在与曹伤慎之女成婚半年后被废黜……世人皆以为懦弱昏聩的陈王将会接受老丈人的安排回到陈地安享晚年，可世人皆走了眼——是年七月十七深夜，丞影剑庄三十六名剑客不知受何人主使，皆佩丞影剑夜刺曹伤慎，剑庄三十六人，尽死！次日，还未出咸阳城的陈王自焚于咸阳东城楼……之后世人始知陈王名王潜。rr陈王自焚后，丞影剑庄被曹伤慎长子曹子攸带兵夷为平地。rr是年八月初二，曹伤慎办妥陈王后事后，登坛称帝。改国号为魏，定年号为承天。当日晚上，前宰相羊宪于狱中大哭三声撞壁而死……”rr王寒挚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前世的秦朝，脸色黯然，慨叹道“我大秦多忠臣，然国运多坎坷。”rr陈醉面色古怪的看着他，半晌无语。rr憋了许久，才蹦出来一句“你可想知晓我们山寨成立来由？”rr王寒挚一愣。陈醉不理他，自顾自大笑道“观你不似无心人，告诉你也无妨！”随即他止笑正容，眼睛直盯着少年，凝声问道“你可认同杨晋，李静沐，曹伤慎三人为窃国祸害天下之小人？”rr“当然为窃国小人！听你所言，陈王不似世人认知的懦弱无知模样，就算最差最差也应该为一平庸守成之主。他肯定是有什么把柄被赵通，曹伤慎二人所握，所以不得不做出醉心于山水书画的样子。若曹，杨，李三人无有二心，一心辅佐陈王，那么这个天下早就平定了？哪还有这么多乱匪？！”王寒挚从没见过他如此正经模样，脸色一滞，脱口说道。rr陈醉抚掌大笑，点头道，“有理有理！小子，听好了，我老寨主姓王名凌轩！当今寨主姓王名靖松！”说完傲然看着他。rr王寒挚脑子一抽，“大秦王室？”rr陈醉点头，眼眶又有些湿润“偏远支系罢了。当年老寨主与杨晋相交莫逆。先大帝便令其与杨晋一同南征南楚，后负伤后被杨晋安置于此地”陈醉指指脚下“为陵阳郡守，安抚一方百姓。老寨主尽心竭力操劳政事，你想，他一介武官，大字不识一个，抛弃了带兵打仗的差事后，愣是一心扑到政事上。为何？早知道那会儿在每一个秦人看来这天下平定，四海归一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只是为了天下平定后，世人夸赞一声‘姓王的治政有方’！不堕身上背负的王字一姓！可后来，大帝薨逝，三国分裂秦国土地，你可想老寨主该有多心痛难忍！于是他一怒之下便带剑亲赴了最近的临淄隋宫……”rr“后来呢？”王寒挚急切问道。rr陈醉摇头，抹了抹眼眶，自嘲道“老咯，眼睛禁不住风吹了咯。”接着抿酒说道“不知，但老寨主回来后一臂已断。将官印挂于陵州城头后，不顾百姓的拦道阻拦，带着忠于大秦的兵卒便来到了乌鲤山上，自此直到老死，再未下山半步……”rr话音刚落，陈醉随即坐正，对他大喝一声“王寒挚，你可愿入王室宗族？”